晚上一更敲钟宵禁后,所有人都停止了寻找沈郁。
楚寒舟疲累地回了湖远山庄,被他三叔喊到了楚靖之住的别院。
三人在暖阁坐下,楚靖之看见楚寒舟肩上脏了一块,随手一指:“你这是哪蹭的?”
楚寒舟低眸看了看,叹气道:“哎别提了。”
楚靖之也懒得管,赶紧问他关心的问题:“沈楼主是怎么回事,我们中午在鹤园分开还好好的。”
“我走的时候风波楼的人还没醒,又去了趟知府衙门,听洛捕头说,应该是被火铳打伤了,找了一下午没有找到人。”
楚寒舟忧心忡忡地交叉着手,“如果他还活着应该就是被人救了,如果不是...只可能是掉湖里了,城里城外都找遍了...哎他妈的!”
“啧,你跟谁他妈的呢,注意点。”
楚靖之蹬了他一脚,摸了摸下巴,疑惑道:“火铳哪儿来的?”
“他养女做的,真是...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。”
“什么他妈的养女?”
“大哥...”
楚靖之不顾三弟的提醒,脸色难看地摊手:“我和宋富人说了一中午,嘴都说干了,还没到家门口就出这事?哎这个沈郁,真不愧是萧瑟的徒弟,都他妈的栽在女人手里。”
楚寒舟无奈地想笑,对他爹说:“你知道他养女是谁吗?就是萧瑟的女儿。”
“那难怪,”楚靖之站起来摆摆手,“罢了罢了,这件事到此为止,你要我帮的忙我也帮了,剩下的你自己拿主意。”
他叉腰走了几步,气不过地说:“哼,估计宋富人现在也是一头包...真是荒唐,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打伤,人还找不到了...走走走,老子要睡了。”
楚靖之越说越来气,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。
这股气眼看就要撒到楚寒舟头上,楚寒舟赶紧脚底抹油溜了。
宋府也大致知晓了风波楼发生的事,宋仁只对儿子宋思慕说了八个字:“仁至义尽,到此为止。”
和楚靖之的话几乎如出一辙。
至此,湖远山庄和宋府都不再继续插手这件事,只是楚寒舟依然没有放弃寻找沈郁。
夜深人静时,知府府邸还是灯火通明。
凌嫣怕了一整天,根本不敢灭灯。
傍晚父亲回来就询问了她事情的来龙去脉,她打着磕绊说了一遍,一旁听着的元香又补充了一些,算是完完整整地把萧仙儿威胁她们的事说清楚了。
只是他们都没有想明白,萧仙儿为什么要这么做?
凌嫣抱着膝盖缩在床上,萧仙儿的怪异举动在她脑中挥之不去。
“元香...元香!”
她忽然抬头叫元香,睡在外屋的元香急匆匆地从床上爬下来,鞋都没穿好就跑了进来。
“小姐怎么了怎么了?”
凌嫣看着她,迟疑地问:“你说...要是沈祖贤被我爹抓了,会不会砍她的头啊?”
“哎小姐,你别想这些了,老爷会帮你报仇的。”
“我不是说报仇的事....”凌嫣莫名觉得烦躁,“要是沈祖贤被砍了头,她会不会变成无头鬼来找我?”
元香被她的话吓了一跳,连忙呸呸呸的辟邪,“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,她应该不至于被砍头的,可能会被关起来吧,她也应该被关一关,她都敢绑架小姐,什么事做不出来啊!”
“不行...我要去问问爹。”
凌嫣心慌地跳下床,披着衣服跑出了门。
凌渊屋里也还亮着光,听见门外的脚步声,放下书卷过去开了门。
“爹...”凌嫣气喘吁吁地迈进去,不等凌渊反应过来,马上就问,“爹你打算怎么处置沈祖贤?”
凌渊愣了一下,问道:“怎么一头汗,做噩梦了吗?”
“不是...你直接告诉我嘛,你不会要砍她的头吧?”
凌渊只好回答:“不会的,明天先叫她过来了解一下情况,该怎么办就怎么办。”
凌嫣急吼吼地说:“那是怎么办啊,你会打她吗?还是让她住牢房?”
“嫣儿,你不用紧张,爹会公事公办,尽量不带私人感情,她用刀威胁绑架你和元香,这是事实,若是火铳当真是她自己做的,那就更严重,照律该判监牢之刑,两三年都有可能,这就要具体情况如何了。”
“两三年...”凌嫣听到这个数字嘴唇发白,好像要去坐牢的是她一样。
“嫣儿,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?别怕,爹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,你就在家里呆着,书院暂时先不去了。”
凌渊的关心让凌嫣心中有愧,她总觉得萧仙儿这么做可能是为了报复她。
“爹...”凌嫣望着父亲,忽然眼中噙泪,啜泣起来。
“爹...其实我有事没有告诉你...我在书院欺负过她,我不让她用衣柜,她的床我也放了很多衣服,晚上我还唱歌吵她,我就是想把她赶走,因为...因为我觉得她很古怪,我不想她跟我住一个屋...呜...呜....”
凌嫣描述着自己欺负萧仙儿的行为,头一回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过分。
凌渊看着女儿哭得厉害,又听着她的陈述,神色十分复杂,既觉得心疼又觉得生气。
严肃地问道:“你是不是经常在书院欺负别人?”
“呜...我不知道....”
“说实话,你说实话爹不会跟你发火。”
“应该没有...我只欺负过沈祖贤,真的只欺负过她....”
凌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想到今天一天的风波,决定先不和她问到底,便说:“好了,你不哭了,你说的爹知道了,爹会问清楚,如果她是为了报复你才这样做,我会考虑进去,但她的行为是不对的,你自己心里也要分清楚轻重。”
“嗯...”凌嫣抹了抹眼泪,红着眼说:“爹你能不能不要关她那么久,我也有不对的地方…”
“你别管了,这不是你能管的事,”凌渊说完觉得自己语气太重,缓了缓又安慰道,“去睡吧,天凉了盖好被子。”
“好...好吧...爹爹也早些歇息...”
凌嫣说完回去了,元香就在外面等着她。
把所有的心事都说了出来,她觉得心里舒坦了很多,现在不仅不恨萧仙儿,反而希望她能免受惩罚。
这都是因为她觉得是自己害得萧仙儿去做武器来绑架她的,要是自己当初没有欺负她,可能她就不会走上极端了。
不平静的一天终于被时间推着结束,第二天,太阳照常升起。
“唔嗯.....”
小尼姑被公鸡的打鸣声叫醒,睁开困顿的眼睛,只觉得浑身酸痛发麻。
她伸了个懒腰,白皙的手腕在晨曦下透出血管的淡青色,手臂放下时,视线移到了床上男子的脸上。
她在床边守了一夜,一整晚过去,男子的手指都没有动一下。
“这才第一天,你一定会好的,”她说着双手合十,诚心诚意地祈祷,“阿弥陀佛...”
然后起身将窗户半开,透进来清新的凉风。
“终于晴了。”
她笑了笑,梨涡里盛着温暖的阳光。
接着回自己住的斋房洗漱一番,换了一身同样灰白的长衫,宽大的袖子堆在臂弯处,露出一截嫩白的小臂。
她举着手把头发梳成一颗丸子,再把布帽戴上,缕缕耳边的发丝,认认真真塞进帽子里,整张小脸变得清爽干净。
本来这个时候该去煮饭的,但她心里更记挂重伤的病人。
现在那位陌生公子已经成了她养的一个盆栽,无时无刻不想关注他有没有好一点。
她端着一盆温水回去,想赶快给他擦洗一下就去做早饭。
“小白公子,我帮你擦一下脸和手。”
她隔着一条方巾抹到他脸上和手臂上,可仅仅如此也觉得不好意思。
方巾是温的,不知道他的体温如何了,但她不方便碰他的皮肤,打算等会再叫叶大夫来看看。
擦洗完,他的脸色好像红润了些。
小尼姑看了一会儿,收拾好他换下来的血衣放进木盆里,打算做完了早饭一起洗。
男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,小尼姑走到门口,回头望了一眼,轻轻将门关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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